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“身内”与“身外”

史铁生

常言道“常言道”，其实“常言道”并不都高超。比方“身外之物”，多指功利，或对功利之争的小看，此外还有什么吗？问题是何为“身内之物”？“身内”不决，“身外”不免遗漏。这让我想起一位国人对美好的总结：“高知不如高官，高官不如高薪，高薪不如高寿，高寿不如舒畅。”真可谓步步进步，直指“身内”。便又让我想到国人多忌谈死，你一说死，马上引来抚慰：“哎呀哎呀，您可千万别这么想。”怎么想呢？死，莫非可以由于不说它，它就总算不来？逐渐有点理解了：“身外”既已摒弃，“身内”若再有失，结果自不胜言。好了，“身内”已辨，“身外”也就有些概括了。但“身内之物”早晚是要玩儿完的，靠些早晚要玩儿完的东西来鼓动自己和祝愿他人，总之不当。故“身外之物”切不可一概小看。习气中，“心”与“身”“灵”与“肉”常相敌对，故可推想，“身外之物”中还有心灵，或说精力。试想，以此类“身外之物”去祝愿他人，不好吗？相当于说您魂灵不死，精力永在——就像媒体上常常表扬的那些巨人。

又比方有人曾跟我说，那常见的祝愿之词“身体健康、精力高兴”，不如倒置过来——“精力健康、身体高兴”。是呀，精力的境地，怎么能仅仅是高兴呢？记住有人就曾赞许过“安静的坏心境”。止于高兴的精力，难说不行狭窄，就算是走运吧，也得有愚钝来合作。精力又愚钝，身体又健康，这哪里是祝愿？清楚是嘲讽了。而精力又健康，身体又高兴，才是最佳装备。身體不管强弱，高兴都是方针。而健康的精力，则不仅可以享用高兴，更可以应对磨难。徐悲鸿有一副座右铭式的对联“独执成见，自以为是”，可见其精力是多么健康，而绝不会是说，因而其身体可得多么的舒适与保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