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话“茶食”
路来森
周作人,从前写过一篇文章《北京的茶食》,感叹彼时北京茶食之匮乏。
周氏不免是有些苛求了。其实,茶食之好坏,大可不必过火考究,只要是随情随性,自己喜爱,起到“佐茶”的效果,就好了。
一次,我和几位同学,去看望咱们的一位退休了的教师。他家有一个后园,后园里栽满了竹子;教师精美,就在竹丛旁煮茶飨客。茶食只要两品:一盘油炸花生米,一盘油炸核桃仁,均滋味纯洁、酥脆可口。
咱们一边叙旧闲谈,一边啜茶,咀嚼教师供给的茶食。身边,竹影摇摇,竹声萧萧,环境高雅;口中茶食,则咯嘣脆响,齿颊生香,两相照应,景美,滋味美,师生之情更美,真是情味郁郁。
茶食好坏,究竟有没有详细的规范?
许多人寻求“素净”,以为茶食素净,才配得上喝茶的那一份精美。我附和此一观念,但我更赞赏宋人对美食的观念,即所谓“适口者珍”;茶食亦是如此,合适自己口味的茶食,就是最好的茶食。
宋代时,喝茶风行朝野,所以,随之伴生的茶食,亦是极其丰厚。
举凡果类、菜类、点心类,均可作为茶食。果类,宋人喜爱生果,但更喜爱加工过的果制品。据《武林旧事》载,宋代的果制品有“熬木瓜、糖脆梅、破核儿、查条、桔红膏、荔枝膏、韵姜糖、花花糖、二色灌香藕、糖豌豆、栗黄、乌李”等。菜类,则既包含素菜,也包含荤菜,素菜自不待说,荤菜,如“鼎煮羊”、“酒蒸羊”、“熬肉蹄子”、“焅腰子”,乃至还包含海鲜类,如“油炸春鱼”、“炒鳝”、“芥辣虾”、“酒烧香螺”等。点心类,更是五光十色,只要是面食,即可做茶食,如包子、馒头、粽子、圆子,桃穰酥、饧角儿、甘露饼、玉屑糕等。
由此可见,宋人茶食,并不彻底以“素净”为规范,而是反常丰厚;但也正是因为过分丰厚,有时不免,食胜于茶,喧宾夺主了。
说究竟,茶食,只能是作为喝茶的装点,只能是“佐茶”;食,要为茶而增色。
故而,茶食,特别要考究“精美”,色、香、味,要于“精美”中显本性。
朋友到我家,茶食,我一般是飨之以“茶果”。茶果之“果”,一般有三种解说:一是生果,二是果仁,三则“茶果”泛指点心,我取前两者。
生果,取其“清淡”,必考究时令,尤以果实细巧者为佳。如春天的樱桃,夏天的葡萄,秋天的水煮花生等;生果较大时,就将生果切为小块,插之以竹签,堆于盘盎中,一边喝茶,一边取食,别具情味。假如手捧一大生果,啃食佐茶,露贪吃相,就不免有伤精美了。果仁,是茶食的上品。如葵花籽、桃杏仁、花生仁、榛子仁、松子仁、胡桃仁、开心果等,总归,凡坚果类的果仁,皆好。果仁为茶食的优点是:滋味单纯洁白,慢慢咀嚼而来,又香气浑厚,满口生香。
果仁类,油炸亦好。如油炸花生米、油炸腰果、油炸核桃仁等。前些年,盛行一种油炸核桃仁罐头,核桃仁不只油炸过,还浸了蜜糖,脆、香、甜,真是茶食的上上之品。
南方人,常以“煮干丝”为茶食,自是别具情味;但却多为北方人所不取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