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牡丹茶饼放几年好喝 《红楼梦》里的茶
尹宗国
台湾女作家三毛在书中说:阿拉伯人喝茶必饮三道,第一道苦若生命,第二道甜似爱情,第三道淡如和风。这算是阿拉伯人的茶道吧,寥寥几句,道出了茶之三味,也将三种心境栩栩如生。茶遇了水,泡出一壶清芬罢了,在尘俗人眼里本无其它微妙,但在才智的阿拉伯人那里,却是不同滋味的人生。
作为茶的发源地,中国人喝茶,更是有杂乱考究的,古人谓之茶道。再上等的佳茗,如不契合茶道而饮,则为暴殄天物不如不饮。大体而言,且不说喝茶之境、喝茶之人、煮茶之水以及所用之器,单以喝法而论,便名堂不少,足令外行人们拍案叫绝。若有闲情推究一下,能够发现,喝茶,喝茶,品茶等说法,并非是各种方言下的不同称谓,而是方法和境地层次的差异吧,一等为品,二等为饮,三等是喝。雅俗的分界便在这儿了。
提到品茶,常被推重的有《红楼梦》里妙玉的“三杯论”。它出自这部文学巨作的第四十一回“贾宝玉品茶栊翠庵”。曹雪芹笔下的妙尼姑是以杯数来区别喝茶的雅俗,“一杯为品,二杯既是解渴的蠢物,三杯就是饮牛饮骡了。”妙玉的高论尽管未必公允,却令好些人喝起茶来不敢容易贪杯,免得与宝玉为伍,一同落在“超级蠢物”的“挨骂席”上。不过,话说回来,这场品茶小会的进程种种,则有板有眼地纵情演绎了中国古代茶道。
首先说喝茶之境,栊翠庵花木茂盛,院子清幽,是极好的修行之所,也是品茶论道的好去处。而禅堂外的耳房,大约是寂寥中的寂寥吧,以妙玉的怪僻和高尚,应该是不染俗尘的人世绝地,天然非雅士不可入内的。所以,妙玉悄然拉了宝黛二人去喝“私房茶”,雅士坐雅间,佳茗待佳人,天经地义地构成一种愈加典雅的风格。试想一下,在这样的环境里喝茶,岂不令人身心俱醉而出凡入圣?仅仅,红尘喧嚣,浮华迷眼,大多数人是难遇这样一方人世净土的,一般只能随缘,随遇而安地享用袅袅茶香罢了。但是,品茶也好,喝茶也罢,环境的挑选总是一种要务。不同的环境,不同的意绪,感悟天然不同。
其次是喝茶之人,禅堂里头是供着菩萨的,冲了天然是罪行,耳房是雅间,更不能让俗人收支。因而,以刘姥姥之庸俗当然不能踏越半步,贾母等世人是店主香客,以礼待于禅堂即可,甚至连宝玉那样的灵异之辈,在妙玉眼里,也是常常归于俗流的,而只能托宝黛二人之福来此消受一回。可见,光有雅境不可,要有雅士在座,方能尽得品茶之妙。佳茗入了俗人的口腹,尽管不到烧琴煮鹤的程度,恐怕总不免发生浪费惋惜的感觉。所以说,相同佳茗当时,与哪类人物一同把盏,也是极其重要的。一类人物是一道景色,景色既殊,情怀必异。
再次是煮茶之水,妙玉给贾母献茶,用的是“旧年蠲的雨水”。她请宝黛吃体己茶,黛玉认为也是旧年的雨水,妙玉却冷笑道:“你这么个人,竟是大俗人,连水也尝不出来!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,收的梅花上的雪,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,埋在地下,今年夏天才开了。你怎样尝不出来?”在她看来,连水也尝不出来的人,当然就是大俗人,哪里还谈得上品茶!可想而知,梅花上的雪天然不染纤尘,且沾有梅花的香气,这样的水用来泡茶,口感轻浮姑且不管,含香梅润,亦且更添高雅了。尽管这不过是一种文明的烘托,并缺乏信,但实际中井水、泉流、河水、江水等各种水泡茶,滋味的确截然不同。
最终是喝茶用具了,在妙玉看来,品茶功夫首在茶具,茶倒在其次。贾母带一大帮人到栊翠庵品茶,她亲身捧出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,里边放一个成窑彩色小盖钟,捧与贾母;其他世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。宝钗黛玉在耳房内吃体己茶,茶杯却是王恺珍玩一类的古玩,与宝黛一般不同凡俗。宝玉要求“随乡入乡”,妙玉便找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盏。至于她自己吃茶用的是绿玉斗,而刘姥姥吃了一口成窑彩色小盖钟里的茶之后,这小盖钟妙玉便不要了,可见她对茶具是多么考究。而细想一下,这是一种喝茶的层次吧,即甚么人用甚么杯子,雅俗分际境地高低天然明晰。
其实,妙玉本质上是一个有很稠密文学气质的才女。这种文学气质甚至逾越黛玉,到达士正人的程度,而所谓的怪僻是因高尚所造成的吧,所以她自称槛外人,与落发并无肯定联系。妙玉品茶尽管有些到了矫情的境地,但这高人之行,不正反映了她超逸于尘俗的一面,与她的结局发生了鲜明对比!而从实际视点,则既是一场文明层面上的品茶演示,也将茶的文明承载纵情展示出来。
不过,完好意义上的茶道,远比妙玉品茶更为丰厚,并且真的是微乎微乎,妙哉妙哉。茶有不同,境有不同,人有不同,水有不同,器有不同,进程种种不同何止万端,成果天然是心有不同,意有不同。再者,中国传统的茶道,其实是至少交融了儒、释、道三家思维的,一壶茶中,一杯茶下,儒家的礼、释家的禅、道家的玄一齐涌至,加上什么人情世态、古往今来,悉数聚集其中了。而事实上妙玉的“三杯论”也仅仅特别情境下的产品,缺乏为凭,也不用拘泥的。真实爱茶,管他东西南北风,一杯、两杯甚至数几杯,那是多么的痛快!即就是闲来品饮闽南功夫茶、铁观音“七泡有余香”,那茶香悠悠,心也悠悠,又何必在乎那一杯的“大限”呢?